过去早已覆灭，往事皆是空谈，不舍的也许只是将一切葬送在手里的感觉，无端的回忆在脑海中打成绳结。
不断的累积，不断的回想，自己是在怀念着什么东西吗？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以期待吗？
一切付出变得廉价
一切努力化为空谈
那么还有继续走下去的必要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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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城的清晨总是会拢起那么一层薄雾，让它看起来有那么一点遥远。
受魔王降临所带来的冲击，魔界地理环境受到影响，而王城则是因为魔王的能力，永远定格在降临之日。
不过，为什么会去思考那些已经脱离自身范畴的事情呢？大概是无论刮风还是下雨，都要陪着这位大人进行圣地巡礼的缘故吧。
在王城西南部有着一座传送桥，那是通往圣地的唯一道路。
所谓的圣地，指的是魔王降临这个世界时最初的起点，在上一段历史终结后，这座浮空岛便被赞誉为魔族圣地，只有在王的许可下才能进入，所以这座浮空岛说到底也只有两个人进出。
是有什么新的事件让魔王饶有兴趣的去回味吗？这一路上他都很少讲话，这并不符合魔王的性格，也是这样才让自己产生疑惑，但也仅限于这次行程的无端猜测。
魔族位置处于大陆的南端，和人族有精灵族作为挡板来保持距离，作为都城阿斯兰城则在位于极南，由旧时代王城的基础上加以扩建，大多都是简化了老魔王厚重的奢华装饰拓展而来，毕竟现在的这位魔王大人，可不是那种会享受生活的家伙。
宫殿就在传送阵不远的山谷中，所以返回的时候无需花费太长时间，充满勃勃生机的外界与庞大宫殿所铺设的深灰石板显得极不协调，而这份不协调也是他自己的选择。
默默地跟在魔王身后，铁靴铛铛的敲打着石阶，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宫殿内，就是这份空荡显得气氛尤为沉闷，久久不能散去，就像这段历史一样围绕着这座王宫。
已经记不得多少日月如此反复，在脑海中的只有他的背影，曾经的故事都随着时间推移，在历史变迁中被慢慢淹没，唯有魔王依旧矗立在一切的顶端，这时才会真正意识到过去的努力，只是对某些难以言说的憧憬的无端向往。
这是个平平无奇的早晨，与千百年来任何一天都那么相似，但就是在心里的某个地方，还在对某事抱有一丝幻想。
魔王停下前进的脚步，没有任何征兆，也没有任何言语。似乎是在思考什么，却又只是单纯的发呆，或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
魔王他，只是为了一些小事提起兴趣罢了。
他挥手甩开碍事的长袍，忽然间周遭的空气仿佛被压缩一般，那甚至已经形成可以肉眼可视的波动，在下一秒就会碾碎黑骑士
下意识地将长剑唤起，长剑由魔力凝聚实体化并握在手里的那刻，足以割裂空间的辉光闪过，就在手中感受到重击的那一瞬间，脚底的地板被掀起，手甲在冲击下被完全击碎，被撕裂的手掌连着筋使得断指摇摇欲坠。
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发生吗，还是说这位王对于骑士先生，仍保有着不信任的心理？
相反的，他朝黑骑士笑着丢掉了手里的剑，再次化为魔力的长剑，于清风中归于自然。
对此见怪不怪的黑骑士也收起了长剑，就在这时那股强大的威压因为被抵消而化作狂风，吹开宫殿的门窗，倾尽全力的去呼啸。
“你的剑已经要钝了，但是要比过去更稳重了。”
掀起长袍靠坐在王座上，用那种鉴赏古董的态度去打量骑士，在他黑色面具下究竟是用什么样的表情来回应这话呢？
“战士终有迟暮时，一切只是遵循着规律而已”
答案是没有表情，黑骑士褪去头盔白发如瀑般悉数涌下，而他白发之下那张面孔就像是镜面一般刻板。
黑骑士懂得如何控制感情的流露，哀愁、愤怒、喜悦，该有的这些他总是藏得严严实实，甚至对于断指都没有任何想法。
对啊，无论肉身被破坏多少次，只要契约还存在，这副恶臭的躯体就会再次复原。
所以魔王大笑起来，笑得像一个大男孩。或许在某时，他看起来确实像一个刚过完成人礼，准备从世事豁免权的幼年时期，踏入真实世界的年轻人。
可事实上他已经是经历了数次历史变迁，拥有颠覆整片大陆的力量持有者，在此时此刻没有人能阻止他因一时兴起而做出的决定
“这句话由你口中说出来，颇有一些讽刺的意味。事到如今还在逃避现实的你，是否还在做那场醒不来的英雄梦？”他玩味着骑士的话，就像是享受着某人的梦话一样，因为知道他们都是同样的人
“英雄，不过是为了让疯狂得体而打造出的词藻，说到底都只是为了不断地屠杀立场不同的存在，而被人塑造出来。真要讲的那样冠冕堂皇，也仅是拿去取悦那些生活在象牙塔里享乐的人罢了。”
“可是你这颓废的样子又是为了取悦谁呢？”黑骑士显得有些乏力，尽管表情伪装的那样完美，可飘忽不定的眼神所透露出的忧郁早已被魔王捏在掌心：“你早已经不再是那时候受到压迫立刻予以反击的贝尔卡斯，但是你的思想依旧是停留在那个阶段。”
“也许吧，停留在过去还能保存一丝人性的话，未尝不值得一试。”
一千年有多久？在他的概念里，大概是把一个人变成恶鬼的距离吧
“不过重新铺地板的钱，又要从奥菲利亚大人的酬金里扣了。”
魔王似乎也想到这个，附和着轻笑两声：“奥菲利亚的抱怨始终没有停过，这种事交给她打理就好了，现在我们讨论的是关于你的问题，从那时候到现在，你也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吧，具体是多少年呢？我亲爱的骑士大人”
“再过些时日刚好一千五百年，是那场战役的终点，也是我的忌日。”
不知为何，过去的苦难记忆是那般明了，却对那些曾经经历过的温柔无法回忆，是自己迷失了吗？还是他们悄悄溜走了
“原来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，那场战争所带来的阴霾，本该就此在这片大陆上散去，却因为某些原因变成了挥之不去的阴影，贝尔卡斯你还在念念不舍吗？”
面对魔王的提问他没有回答，魔王也没有继续说下去，因为他明白其中的缘由。
“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吗？有吧，但总是在抓住的时候又被迫松开了手。”黑骑士失落的看着双手，看着那双握紧了剑，却握不住亲人的手，他哀叹着嘲笑着自己的无能为力，也苦诉着这不公平的世界
“现在的我们，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。”
魔王眺望着宫殿大厅，身旁为之骄傲的五骑士仅剩一骑，而曾经座无虚席的十八柱也只剩下落满灰尘的空座。
是啊，不管是谁都抱有遗憾的离开了，巴斯特是那样，十八柱将军们也是如此，可他们的献身绝非是无意义的举动，一切为了魔王向人民承诺的“如同画卷中描绘的美好明天”
“那你又有什么想法，留下继续带着亡者的悼念词，徘徊在这空空如也的宫殿里？还是走出去为一切画上句点。”
“贝尔卡斯已经无法承受失去时的痛楚，他打算留在这里，就如同向巴斯特承诺的那样守护您，我的王。”
“回望那段历史，我们事实上都是受害者，无数的人在片日消逝，就像是落入泥土中的水滴，不会有人去记得他们的名字，没有人在意他们的名字，而他们唯一有幸得是与贝尔卡斯·思林卡罗站在同一片土地上，为了一个目标而战斗着。”
“可是历史最终只会记住胜利者的名字”
“但是你是个例外，贝尔卡斯。”
“可是我不想做那个例外，任何失败者都没有理由以正面形象存在历史当中，他们就该被钉在耻辱柱上。”
对于魔王的话贝尔卡斯显得有些急躁，或许是触碰到了他敏感的神经，那明明是称赞的话却显得异常刺耳。
“你的行动赢得了他们的信任，几乎影响了他们一生，所以不论结果如何，你在他们心中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”
“可是那存在如果让他们产生对救世主出现的奢望，那不如从以开始就没有，贝尔卡斯什么也不是，只是一个被推上神位的恶棍，不会再有贝尔卡斯出现，就不会有杀戮出现。”
“否定自己的存在价值，不断的拒绝你自己，曾经作为人类希望的你，究竟在逃避什么？”
“贝尔卡斯从诞生之初，就只是为了满足人们愿望才会出现的，这一切根本就没有那么美好。
将所有期望都寄托在所谓的圣子身上，而那群如同寄生虫一般的家伙抱着必胜的心，却看着被寄托着希望的人死去。
他们做了什么？他们什么也没有做，任凭这个世界继续腐朽着，每天沉浸在幻想之中，他们如此恶臭愚昧还混蛋。”
“如果一个种族失去自己赖以生存的信仰，那么无论谁来都救不了他们，就算是再来多少个贝尔卡斯也无法真正走向胜利，种族的强大向来不是一个人的事，过去的我恨不得杀光他们，撕碎他们的肢体，灭杀他们的希望！可现在我做不到，他们甚至不配。”
“那么抛开怨恨你是否愿意去见证他们的决心？”
“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丑陋的东西。”
“那么你现在是否有勇气去揭开人心上那层丑陋的外壳？”
“没有”
“现在你有了。”
魔王抓住了贝尔卡斯铠甲的一角，将坐在一旁的他提起
“痛恨着自己但是不愿意去承认，把自己的过去变为对他们的愤恨，这一切都只是你的臆想，你无法逃避，因为这是你无法逃脱的使命。”
“贝尔卡斯的使命在一千年前就已经结束了，我厌倦了剥夺他人活下去的权利，厌倦了得到后又被无情的夺走，我不想去是因为知道，最后总是会失去重要的东西。”
试图挣脱的贝尔卡斯反而被魔王恼怒地拎起：“那你去看看，去看看城里的那些人，他们还想再失去吗？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真正受害者，明明没有做什么却要被打上恶人的名头，被屠宰去赶尽杀绝，如果没有人站出来去解决那些问题，新的受害者又要遭遇什么？”
“可是我已经无能为力了，无论怎样事情都没有转机”
“让一切演变成现在这步田地的，是持有魔王一称的人，而只要魔王不在了。
哪怕是再深的仇恨也都有了缓解的余地，就像你那时坚定地追随一样，再次相信我吧，骑士先生，这次只有一个人离去。回去吧，回到他们之中去拯救那个国度，然后回到这里让一切都得到终结。”
贝尔卡斯非常清楚魔王的意图，关于这个计划也是很久之前就产生的，并非是兴起而做，那是由仅存的几位将军与魔王商讨出来的，大概在三十年前，那时候巴斯特也还在，不过最后却因为没有选出合适的人而被搁置，如今被提起魔王仿佛下了最后的通牒。
“可是……”
他握紧拳头欲言又止盯着魔王，心中的苦闷突然全部涌上心头，是魔王将自己从那无底的深渊带出，重新的给予身份、地位。让自己这个敌人舒舒服服的生活在，因贝尔卡斯而破碎的种族之内。
可这位王最终还是要把自己引向末路吗？或许在心里早就有所打算，这一切都只是到了该偿还的时刻。
“就像当初向巴斯特承诺那样，黑骑士贝尔卡斯会永远忠诚，遵循您的意志完成伟大事业，，我会给您一份最满意的答卷，为了魔族，也为了黑骑士的誓言。”
魔王没有讲话，而是默默地看着单膝跪地的贝尔卡斯，像是解脱一般靠在王座之上。
黑骑士未曾道别，就如同他到来时那般沉默，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在魔王的眼睛里久久停留
举起那开始若隐若现的手向着黑骑士挥动，然后痛快的落下，像极了一位久坐棋局的棋手，观这一盘将死之局，在解局时点下那一颗绝杀子后的畅快
“这局是我赢了。”
他朝空无一人的宫殿大喊着，十八柱将军像是在附和一般将声音传递，慢慢的回荡的声音已不在，没有任何人的回应只有水滴悄悄滑落，扣响心中封闭的门。
又有谁是冷血的怪物，不会因为失去而痛苦，一切都只是长久以来必然发生，只不过养成习惯罢了，冷清的宫殿内就连虫鸣也被这份肃静压过，魔王终于可以在这一时静静地安眠了。
“历史或许不会写给失败者，但是他们都有其存在的意义与价值，繁星虽已陨落，可人们还是会照常凝望破碎的星空，就算神明腐落至今，依然有人在祈祷，期待光源出现，因为他们始终相信着星河会再次闪烁，感受到他们虔诚祈祷的神明会回应他们的悲愿，所以向这个世界证明你的价值吧，贝尔卡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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